周鉅原
川普所謂的對等關稅，四月二日公佈之後，預定在四月九日執行， 這一項關稅執行不到十三小時就急轉彎。那就是對等關稅，除了中國之外，暫緩九十天執行，其他國家的關稅先扣十％普遍性的關稅。目前有包括台灣在內的七十幾個國家，正在進行和美國談判。
任何貿易談判，必須知己知彼。才能夠百戰百勝。本文先將川普團隊在四月二日宣佈對等關稅之後，到四月九日中午宣佈暫緩實施，川普政策的轉折，做一個分析，然後在另篇當中，再對台灣提供一點千慮一得的淺見，以就教各界先進。
川普四月二日公佈的對等關稅，不但引起國內外各界的批評，而且美國的股債市場，幾乎崩盤。不但投資者觀望不前，消費者的信心指數下降， 而且川普團隊內部也有反應不一。
川普的親信馬斯克和主導關稅戰的經濟學家納瓦羅（Peter Navarro） 出身背景和專業截然不同，所以在川普團隊中的角色，各司其所。但在媒體上公開的相互批評，是很罕見的事。川普第二任期的團隊，主要是以對他忠誠程度為考量，在第一任期曾批評過他的幕僚如波頓（John Bolton）、龐皮歐（ Mike Pompeo），早就不在川普內閣的團隊之內。但是他就任到現在只有九十天，白宮西廂幕僚出現公開的對罵，可見川普的關稅政策，即使在執政團隊內，也有相當紛爭。
根據華爾街日報的分析，馬斯克比較相信貿易。而且主張美國和歐盟應該達成零關稅的協議。他心目中的讓美國再次偉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MAGA），是以高科技為重，以矽谷為中心的 MAGA。他的理念是要將美國從無事不管的保姆型政府（Nanny state） 轉型成為小型的政府，也就是共和黨一向推崇的「最好的政府就是管事最少的政府」（ The best government governs the least）。 所以馬斯克所主持的政府效率部（ DOGE）要裁減政府的機構，降低政府的開支，減少聯邦赤字，避免國債繼續擴大。在移民問題上， 他也主張要接受具有科技才能的移民，以填補美國技術工人的不足。這可能是比較務實的做法。
抗中鷹派的納瓦羅注重貿易赤字，尤其對中國從進入WTO20多年以來，在國際貿易上的種種行為， 以及不斷的擴大對美國貿易赤字列為重點。 不止是中國，其他一些被懷疑為「洗產地」的國家如越南等都主張要嚴懲關稅， 而且要他們去除一些非關稅貿易的障礙。納瓦羅並不特別重視大廠商， 包括大型的藥廠。所以除了已經執行的鋼鋁關稅，還包括商議中的對半導體和藥品的關稅，雖然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和貿易談判總署（ USTR）也有一套沒有公佈的關稅稅則，四月二日公佈的受到絕大多數經濟學家所詬病的不對等關稅，大致上出自於納瓦羅的手筆。納瓦羅的關稅論點成為川普字典中最美麗的文字。
經過幾輪以牙還牙的對中關稅戰，目前美國對中國進口的關稅，已經擴增到 一四五％，而中國也對美國的進口產品，課了一二五％的關稅。如果未來沒有解套，那麼美中的脫鉤，將無可避免。
納瓦羅的另外一個論點，就是關稅對中國所造成的傷害，遠要高於對美國本身的損失。財政部長貝森特（Scott Bessent）也認為在戰術上拉高關稅戰，美國的籌碼比中國為大。所以川普在地緣政治的考量之下， 決定對中國貿易開戰。然而納瓦羅對關稅造成後果的推斷，可能只是在經濟的層次上。他成功地說服川普在經濟實力上美國比中國有更大的能耐可以撐得住這場關稅戰。所以川普不斷地向美國人民喊話。只要撐過短痛之後，美國將再度的偉大。然而姑且不論這種基於零和的思維是否正確，美國的投資者能否接受股災的崩盤？消費者能否承受通膨之痛？ 這是政治層次的問題，納瓦羅可能沒有充分地瞭解美國選民甚至於川粉的忍耐是有限的。所以出來收拾殘局就由出身華爾街比較務實的財政部長貝森特出馬擔任。
四月五日，貝森特飛到了海湖莊園面聖。他坦白地向川普總統分析對等關稅對美國自身的影響，在股債市場幾乎崩盤的情況之下，勸告川普將對等關稅要集中目標打擊中國，必要時可以將中國在美掛牌上市的公司下架。而對其他貿易夥伴則要進行談判。從他和川普一同搭乘空軍一號飛返華府消息，筆者就判斷，川普的耳朵已經從納瓦羅轉向貝森特了。四月八日川普告訴他的經貿幕僚要他們跟美國的貿易夥伴尋求一個量身訂做的交易（ a tailored-made deal ），關稅政策的轉彎，已經水到渠成。所謂對等關稅的威脅，造成了七十多個國家的尋求談判。甚至已像越南還沒有談判就已經舉白旗宣佈零關稅。貝森特主導關稅政策之後，為了要逼北京早日就範，一方面宣告美中遲早會進入談判，另方面也會要求其他的國家孤立中國，要求他們不讓中國船隻轉運，不當洗產地，甚至也不承受中國傾銷的產品。
研究美國貿易史的 Douglas Irwin分析川普的關稅政策，有三個目標 （ 3R）。︰ revenue （稅收）、 restriction （限制） 和 reciprocality （對等）。 但是這三個目標其實是相互衝突的。川普還加上retribution （報復 ） 就成為第四個 R。
從上述分析，可以瞭解川普的貿易政策，有其常和變。從表面看來，川普的關稅反覆無常，甚至連貿易談判代表都無法充分掌握。四月十一日美國海關所宣佈的一系列電子產品從對等關稅豁免，也可能納入個別產業部門（ sector specific）的稅目。而始終不變的是關稅在川普眼中有其槓桿作用。川普心目中的主軸， 根據各方的資訊，或許可以尋出一些蛛絲馬跡，歸納出五大原則。
第一︰ 不公平的貿易待遇，包括關稅方面的不對等。
第二︰非關稅的貿易障礙。
第三︰美商在其境內的業務。
第四︰操縱匯率。
第五︰由貿易談判總署認定的結構性的障礙 （ structural impediment）。
未來的關稅可能分成兩類︰其一是針對個別國家的關稅。其二是個別產業的關稅，如鋼鋁、汽車，及未來可能增加的半導體和藥品。這種做法是否合理，尚可爭論。但是包括台灣在內絕大多數的貿易夥伴，除了無奈之外，大概也只能務實的和美國談判。
(April 2025) / (April 2025)